不服

29【Against the Moon】Chapter Twenty-nine

Summer夏天:

这一章真的太有趣了!我翻译的过程非常开心,希望你们也能喜欢。五年前我就是从这里开始爱上本文情节的。祝大家七夕快乐!




Chapter Twenty-nine: In the Frame


第二十九章:设计陷害


莱姆斯挽着庞弗雷夫人的手,步履蹒跚地走在她身边。他光顾着忽略掉腰上钻心般的疼痛,一时没有注意到庞弗雷夫人已经停住脚步。直到他感到手臂被往后拉扯,才忍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强迫自己抬起头。


庞弗雷夫人表情复杂,混杂着惊讶、惊喜和惊慌。“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她喃喃念道。


莱姆斯不用看也知道她在说什么,但还是情不自禁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往常,三间温室沐浴在金色的夕阳下,反射出和谐的光芒。然而,今天,温室的色彩五彩斑斓。墙上和屋顶的小窗格被精心地变形过,不同的色阶和色调排列组合,构成一幅巨型画作。一号温室的图案是一只奇大无比的南瓜,头戴一顶松软的女帽。二号温室的图案俨然是立体派风格的毒触手(注1)。而在最大的三号温室,斯普劳特教授圆润漂亮的脸蛋正在外墙上微笑。构成她左眼的六个窗格被施了魔法,会不定时地变幻色彩,这样就给人一种她在顽皮地眨眼睛的错觉。


他们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才想出这个方案。莱姆斯主要负责颜色部分,他先变出标准色块,其他人比照色块变出更多。彼得事先在方格纸上画过草图,用的蜡笔是向艾尔西借的。詹姆和西里斯则使尽全身解数寻找一个持久咒,以防老师们轻轻一挥魔杖就能毁掉他们的成果。鉴于这些图案已经坚挺地屹立了一天一夜,他们显然是成功了。


“莱姆斯!”庞弗雷夫人惊喜地说,“你在笑呢!”


的确如此,尽管他的下巴疼得厉害,但他实在抵抗不住这深深的笑意。他审视着他们的手工品——这是一群恶作剧爱好者通力合作的结果,而他无疑在其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角色——他的心中充满了自豪和喜悦。将西里斯的计划付诸行动的记忆仿佛就在眼前。周六他们在暮色的掩护下偷溜出来,由詹姆打开温室的门。彼得负责用魔杖照明,他们三人则在植物特有的的温暖潮湿中开始干活。争分夺秒都足足花了快四个小时。


他们悄悄潜回格兰芬多塔楼的路上,莱姆斯意识到自己在变形前一晚本不该这么东奔西跑的。但是,哦,这都值了!那令人眩晕的亲密无间,那荣辱与共的喜不自胜!还有第二天的公开亮相,博得大家的阵阵欢呼。莱姆斯和詹姆、西里斯、彼得一起站在一堆哈哈大笑的学生中间,看着斯普劳特教授开心地接受了他们的作品,和蔼地朝围观的人群鞠躬。邓布利多教授的蓝眼睛里带着欢乐,就连麦格教授看上去都快绷不住笑了。


“挺好玩的,夫人,您觉得呢?”他轻声问。戏仿版草药学教授还在不遗余力地眨着眼。等他再度回来,玻璃一定已经恢复原状,他们的功劳也会被大家所忘记——但莱姆斯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多留恋了一刻,决定把它贮藏到自己名为“快乐的回忆”的文件夹中。


“非常有想象力,”护士长说。她克制着自己的语气,但莱姆斯认为自己听出了她声音中的笑意。“真想知道是谁干的。”


莱姆斯尽力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目前还没人知道这件恶作剧的主人是他们四个,这正是他极力想保持的样子。詹姆和西里斯倒挺想承认,但莱姆斯偏爱匿名带来的安全感。这个玩笑本身无害,但莱姆斯相当确定整个过程中他们至少违反了好几条校规。他成功保持了九个月没有禁闭的记录(考虑到他选的朋友都是哪些人,不得不说这称得上是奇迹),他不想因此打破。


庞弗雷夫人又在看他,眼神深邃。“不管他们是谁,愿梅林保佑他们淘气的小心脏。”她一脸喜爱地说,“我还从没见过你在满月前笑过呢。”


他的笑容因为再度回到现实而消失了。他低下头。“我们该走了,夫人。”他的眼神掠过草坪上拉长的影子,“时间不早了。”


现在正是五月末,快要到夏天了,今晚他只需要忍受六个多小时的月光。想到这一点,他稍微有点安慰。他跟在庞弗雷夫人身后,走下潮湿的隧道。傍晚很温暖,房间里还保留着些许白天的热度。但莱姆斯在脱掉衣服之前就已经开始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恐惧。庞弗雷夫人给了他一个轻快的安慰性拥抱,这将是他变形回来之前最后一次与人接触。夫人走的时候,他努力笑了一下。然后,便只剩他孤零零一人。他脱掉衣服,蹲在角落里,静静等待。


毫无征兆的疼痛排山倒海地向他脆弱的小身体袭来,夺走了他最后一丝勇气和尊严。剧痛如长矛一般贯穿他的脊柱,直插到下颚。他试图尖叫,他的嘴巴全是血,獠牙穿透了他的牙床。他曾经读到过狼有四十二颗牙齿,而十二岁的小孩只有二十八颗。这意味着,每一个月,他都要在一瞬间长出十四颗新牙……


这是他失去理智之前最后一个连贯的想法,这之后,狼取代了男孩。


~discidium~


星期二下午,庞弗雷夫人从主病房走进这间单独的小卧室,看到她的病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今天做的作业够多了,”她说着,弯下腰收集他膝盖上的羊皮纸。“你现在需要的是睡眠,充足的睡眠。”


“哦,夫人,别!”莱姆斯叫道,扔下笔,抓住庞弗雷夫人试图移走的小书桌。“这不是作业,但我今天必须做完。”


她看了一眼他画的表格。“这上面写的都是一年级学的魔咒,分别是咒语、魔杖动作和预期效果。如果这不是作业,那我真不知道什么才是了。”


“真的不是,”莱姆斯说,他苍白的脸颊因为害羞而泛起红晕,“这是……给别人的生日礼物。”


庞弗雷夫人双手抱胸。“莱姆斯,这么多年来各种奇奇怪怪的借口我都听过,但如果这是生日礼物,我就把我的帽子吃了。我说了多少遍,你不要过度焦虑考试,不然怎么能发挥好呢?现在听话,把它给我——”


“不是,我没说明白,”莱姆斯告诉她,“这真的是一份生日礼物,送给彼得的。他今天满十二岁,但我没能亲口祝福他,但我明天见到他的时候总要有东西给他呀。上次给詹姆准备礼物的时候,我把所有的零花钱都给西里斯了。虽然是我们俩合送的礼物,但我觉得他比我多花了一倍的钱。但那已经是我全部积蓄,所以……”他的声音小下去,因为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稍微有点喘不过气。


护士长给了他一个小小的、不解的微笑。“学习表格?当生日礼物?”


莱姆斯点点头。“这个……这个是我唯一能想到可以在这里制作的,”他承认道,“而且他多半不会喜欢。但至少会很有用。”


“我相信他会很喜欢的,”庞弗雷夫人宣布道。但她还是抢走了他的床上小书桌,放在床边的椅子上。“你可以晚点再做。现在的你虚弱得像个影子,快休息一会。”


她把一只手垫在他的肩膀下面,稍微抬起他的身体,帮他拍好枕头。莱姆斯顺势躺下,侧身蜷缩在被子下面。庞弗雷夫人帮他掖好被角,安心地拍了拍他的背。“睡吧,”她呢喃道。这句话就像一句咒语,让莱姆斯立刻陷入沉沉的安睡。


~discidium~


周三早晨,莱姆斯从医疗翼回到宿舍,其他三人都在。詹姆和彼得像往常一样问他妈妈好,莱姆斯则礼节性地回答。他把礼物给了彼得,羊皮纸卷得整整齐齐,庞弗雷夫人还帮忙找了一段红丝带扎起来。彼得先开始感到很困惑,随即向他表示感谢。因为他也像莱姆斯一样,开始为考试感到焦虑,所以很开心有人提供帮助。


既然说到了生日,彼得自然而然地想给他展示他收到的礼物。他最喜欢的是一对龙的模型,它们会绕着圈飞,向彼此喷火。莱姆斯没有掩饰他的惊讶之情,这让彼得非常得意。于是莱姆斯揣测另外两人并没表现出太大兴趣。詹姆大致地给他讲了讲这两天上的课,莱姆斯花了大概二十分钟收拾书包。直到快下楼吃早餐,莱姆斯才意识到,西里斯还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等一下,”他们正准备离开公共休息室时,西里斯抓住莱姆斯的袖子小声说。等周围都空得差不多了,他们俩谁都没先开口。莱姆斯有意不去看西里斯的眼睛,心痛地知道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的脸——不用说,准是在寻找这个月不存在的伤痕。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了,西里斯说:“你没告诉我你要走。”


“嗯。”莱姆斯的声音几不可闻。


“为什么?”


这一次,他说的是实话。“我觉得你会阻止我。”他承认道。


西里斯的眼神暗下来。“我确实会,”他用力说,咬着下唇,他又犹豫着补了一句:“你这次看起来没那么糟了。”


“我很好,”莱姆斯说,“真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你妈妈呢?”西里斯用手摩挲着颈项。“她怎么样?”


“和往常一样好,”莱姆斯闪烁其词。“拜托了,西里斯,别那么紧张。”


“詹姆又开始疑心了,”西里斯说,“我什么都没说,我发誓。但我觉得我们应该告诉他。我是说,我觉得你应该告诉他。你可以信任他。”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莱姆斯喃喃道,“我以为你理解的。”


西里斯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想我理解,”他咕哝道。然后他又看了他的朋友一眼,摇摇头。“梅林的胡子啊,你看起来累坏了。”他说,“你是一路走到康沃尔的吗?”


莱姆斯挤出一个微笑,努力想要幽默。“不是,我翻跟头去的。去的路上倒没什么问题,因为都是下坡。但是回来挺困难的。”


西里斯发出一声狗吠般的大笑,把他们俩人都吓了一跳。“那就好,”他振作了精神说,“走去找点东西吃,嗯?”


~discidium~


那天下午,阿夫斯汀的脾气特别暴躁。他在黑魔法防御术课的教室里四下巡逻,把教鞭当军刀一样挥舞,在他觉得需要的时候,猛地击打在某个不幸的学生桌上以示强调。最初的几下惊吓过去之后,多数学生都能够做到波澜不惊,只在自己的桌子不幸中枪的时候才吓一跳。但彼得每一次都会僵在原地,倒吸一口凉气。莱姆斯觉得他这个紧张劲就会把自己累死。


今天他们再次复习缴械咒,因为期末的实践部分必考。莱姆斯对这个咒语掌握得很好,所以没什么好怕的,对那些惊涛骇浪般的教训也能泰然自若。


“懂了吗?”阿夫斯汀凶巴巴地说,他的教鞭“啪”地一下打在贝塔 麦克法斯蒂面前,贝塔竟然神奇地眼皮都没抬一下。“你们这些小白痴还有谁不懂的吗?”


没人敢说一句话。黑魔法防御术课上不鼓励公开讨论。


阿夫斯汀叹了一大口气。“不要光傻兮兮地在那儿坐着!你!安德鲁斯!说出尽快缴械对手的优势?”


双胞胎面面相觑,不知道老师在叫谁。


“你让她无法向你施咒,教授?”阿西娜说。


“你让他失去防卫,好先下手为强?”阿尔罗斯试探着说。


“正确,”阿夫斯汀说,大家并不知道他到底认可哪一个。“但给我记住,缴械咒只是权宜之计。千万别以为对方没了武器就安全了。他可能随身携带了备用魔杖,他可能会强大的无杖魔咒,或者他可能直接扑上来掐死你。”他倨傲地扫了一圈教室。“你们都不难掐死。”


艾尔西 安普比没忍住一声惊恐、细微的呜咽。


“无论如何,除你武器还是有用的,而你们每一个人都必须熟悉它的用途。上周你们居然只有几个人掌握了这么简单的咒语,真是令我大跌眼镜。希望你们回去都有好好练习。”


他走上讲台,站在讲桌边,终于放下了教鞭。“桌子移到墙边,把教室中间腾出来。”他命令道。“不是那样!”他喝斥了开始搬桌子的特里夫莎 麦克格雷格。“你个傻瓜,拿着魔杖干什么的?”


不过,这个命令显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全班只有一半的人能熟练使用漂浮咒,詹姆和西里斯自然是其中之一。剩下的一半人要么只能让桌子抖动一下(虽然最后也能磕磕绊绊地到达目的地)要么就完全对咒语失去控制,一时间桌子东倒西歪,到处乱飞。还有可怜的彼得 佩蒂格鲁,他的桌子简直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阿夫斯汀咆哮着,他的声音大到盖过了一切嘈杂。“你们连一个简单的咒语都不会吗?胆小如鼠、哭哭啼啼、没用的一年级!你们到底会干什么?你们何必来上学呢?收起魔杖!”他喊道。数张桌子落到地上,因为他们的主人不得不听话收起魔杖。


“真是够了!”教授怒吼,“小孩。我跟小孩有什么好说的?所有人都站到中间来,面对面站成两列——这个你们总办得到吧?速速对齐(注2)!”他一挥魔杖,顷刻间原本杂乱无章的课桌都整整齐齐地靠墙码在一起。


咆哮并不可怕,但这场力量的展示把格兰芬多们震住了,大家急忙按要求排好。班上一共有三十一个人,这意味着势必有一个人要落单。莱姆斯很高兴地发现,因为自己有三个好朋友,他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西里斯和詹姆并肩而立,站在莱姆斯和彼得对面。倒霉鬼是埃尔罗斯 安德鲁斯,不知怎的他竟没能抢到他妹妹对面的位置。他站在队尾,有点恼火。


詹姆踮起脚和西里斯咬耳朵。西里斯瞪着他,干脆地摇了摇头。莱姆斯向他俩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但詹姆还没来得及偷偷回答,阿夫斯汀就大步走进了队列,检阅着两旁像步兵一样站着的学生。


“站直了!”他命令道,“双脚打开!与肩同宽!脚后跟并拢!不许低头!不要像个小婴儿!”


莉莉 伊万斯抬起头。阿夫斯汀猛地转身。“怎么?”


她下意识地想要退缩,但很快整理好自己,以批判的态度说:“教授,我觉得您不能这样对待我们。”她严肃认真地说。


“哦?是吗?”阿夫斯汀鼻孔朝天,“伊万斯小姐,我不同意!我从没见过像你们这么可怜的废物,要是我不教你们谁来教呢?”


“事实上,她说的对,”阿西娜 安德鲁斯一改往常的阿谀奉承。“我认为校董肯定不会同意这种方式。邓布利多教授也不会。”


阿夫斯汀的脸被愤怒笼罩。岁月的痕迹让他看起来像一颗干瘪的苹果,无数沟壑纵横的皱纹铺满被氧化一样的红棕色皮肤。他走到魔法部长的孙女面前,“你竟敢——”


后半句话变成一阵低沉嘶哑的呱呱声。阿夫斯汀顿了一下,百思不得其解而又怒火攻心。他再度尝试开口,还是那种声音。这次大家都听清楚了,那声音就像一只风烛残年的老蛙正在求偶。阿夫斯汀试了第三次,依然是同样的结果。现在有些学生感到不安了。


莱姆斯看向对面的詹姆和西里斯。詹姆非常努力才忍住没有笑出声,但西里斯明显很难受。他的手揣在兜里,眼睛就是不看老师。


阿夫斯汀抽出魔杖,对准自己的喉咙。他的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挨个扫视着班上同学,低声怒吼。“谁干的?”


没人应答。


“我再问一遍,”阿夫斯汀提高音量说,“谁干的?”


彼得和艾尔西都瑟缩了一下。夏洛特 怀特看上去快吐了。詹姆为了忍住笑都快把嘴唇咬乌了。


“那你们就站着吧,”阿夫斯汀边说边沿着队列行走,他的头像蛇一样左右环顾,“直到有人承认为止。如果不行我们就站一晚上——呱!”


这一次莱姆斯看清了幕后凶手肯定不是詹姆。他的双手都握成拳呢,憋笑憋到呼吸困难。西里斯的手还是没有拿出来,而且打定了主意往别处看。


阿夫斯汀重新施了一次反咒。“很好,”他说,“格兰芬多扣二十分。如果再没人承认就扣五十。”


詹姆不笑了。他目光尖锐地盯着西里斯看,西里斯依然躲避着目光。詹姆捅了他一肘子,赢得西里斯恼怒的一瞥。


“格兰芬多扣五十分,”阿夫斯汀说,“还有一分钟,要不然所有人都关禁闭。”


现在詹姆有点想打人了。高个子男孩就是不看他的眼睛。莱姆斯突然明白了。西里斯不想承认——不能承认——因为事情很快就会传到他家,到时他妈妈又会给他寄吼叫信,斯莱特林又会群嘲他一个月,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更糟的呢?他说过想在暑假来拜访其他人,如果他干出了什么出格的事,肯定就会被剥夺这个机会。但是,记录清白的莱姆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呀!他的父母会理解的,只要他跟他们解释清楚。他举起手。


“是我,教授,”他轻声说,“是我干的。”


“不是你!”詹姆叫道,他跺了跺脚,回头瞪了一眼西里斯。“教授,是我。我不喜欢你吼伊万斯,她的话完全有道理。你确实不应该吼我们。安德鲁斯说的也对,我们的父母送我们来霍格沃茨上学不是为了让我们像哑炮一样被人呼来喝去。至少,我的父亲一定不会赞成你的行为。”


阿夫斯汀看上去快中风了。他凌驾于詹姆头上,西里斯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你以为你是谁,波特?你——”


“没错,”詹姆勇敢地扬起头,“您记住就好。”


“关禁闭。”阿夫斯汀气得什么都说不出来。“明天早上六点,城堡大门等我。”他转向莱姆斯。“还有你,也关。”


“他什么都没干!”詹姆大叫,“我告诉你了;是我干的!”


“他撒谎了,你没看到吗,波特?”阿夫斯汀冷冷地说。“这是个恶劣的习惯,而且积习难改。不过我们还是要看看能不能拯救他。”


莱姆斯听了这话脸上血色全无。他的确撒谎了;无论他这么做是不是出于义气。这不就是大家一直以来在说的吗,狼人满口谎言,毫无真话,歪曲事实,信口雌黄。撒谎精,半人半兽,欺骗和黑暗的造物。他刚刚为了西里斯挺身而出的自信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刺骨的寒意和仅存的人性。


阿夫斯汀踱到教室前方,故弄玄虚地理了理袍子,这才坐下。“至于你们剩下的人,既然你们连魔杖都用不好,今天的课就取消实践。将来也没有了。把桌子搬回原处——别用魔法——然后抄写你们教材第78页。”


房间里响起不满的嘟囔,但没人真的敢大声抱怨。桌子互相撞击的哐啷声和与地面的摩擦声此起彼伏,西里斯趁机拽住了詹姆的袖子。


“詹姆,你知道的,我——”


“懦夫,”詹姆嘘他。


西里斯愣住了。“但我没——”


“我没有戳穿你的唯一原因——唯一原因,就是因为我不是个告密的小人。”詹姆低声咆哮。“你没跟莱姆斯道歉之前,不要和我说话。”


他背过身,对西里斯喊他的名字充耳不闻。莱姆斯不愿让别人发现他看到了这一幕,于是急忙低头,握住桌角,开始在地板上拖起来。


“我来吧,我力气大些,”西里斯抓住另一边说道。但他并没有开始搬,而是俯身过来,眼神充满受伤和担忧。“莱姆斯,”他恳求道,“你一定得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那你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心虚?”莱姆斯轻声问。


他的本意是问询,但在西里斯听来却是质疑。西里斯挺直了肩膀,咬紧后槽牙,他的灰眼睛一下子变得和岩石一样冷漠。“好,”他说,“很好。”


他愤怒地举起莱姆斯的课桌,抬到它该去的位置。回过头来,用令人退缩的高傲说:“椅子你自己搬吧。”




~discidium~




当晚晚餐,詹姆换到了长桌非常靠前的地方,都快挨到级长了。而西里斯则坐在长桌末尾,尽可能地靠近礼堂大门。莱姆斯和彼得无奈,还是坐在了他们往常靠中间的位置。回到宿舍以后,空气里依然悬浮着敌对的沉默。詹姆以军人的简洁迅速换好睡衣,西里斯则一言不发地一头扎进盥洗室洗漱。彼得坐在他的床上,鼓捣着他的棋子,努力装作他不紧张。莱姆斯不敢在西里斯随时会回来的情况下撂下詹姆,所以他暂时没有放下帷幔换衣服,开始先解皮带和鞋带,脱下袜子穿拖鞋。


詹姆上了床,但是没有关帷幔。西里斯回到房间,翻出他的魔药课本,坐在床单上开始阅读。


“把灯关了,”詹姆不客气地说。“我们有人明天还要六点起床去帮你服禁闭呢。”


西里斯怒视着他。“你问都不问到底是不是我!”他严厉控诉。


“需要问吗?”詹姆嘲笑道。“还说什么不想招惹他,我看你一直在心里盘算怎么惹他比较好吧——你只是没那个胆子一人做事一人当。”


“该死,波特,真不是我!”西里斯生气了,“我都说了要等到九月份了,为什么要突然脑子短路现在出手?我承认草药课论文是我犯傻了,但我也不至于蠢到去捅马蜂窝吧!”


詹姆的表情稍微柔和了一点。“好吧,可如果不是你,那是谁呢?”他转向莱姆斯。“不会真是你吧?”


莱姆斯摇摇头。“我以为是西里斯,所以才认了的,”他脸红了,抱歉地小声说,“你看起来很不自在。”


“我当然不自在!”西里斯大声说,“我就知道我们会是头号嫌疑犯。还没有人惹过阿夫斯汀。自从我们发现他幻听之后,这话我都说了好几个月了。”


“你是不是傻,那声音是我们呀(注3)!”詹姆说,但他现在是笑着的。不过他马上正经起来。“所以,你言下之意是,格兰芬多有人趁机咒了他,因为知道我们肯定会背锅。”


西里斯点头。“而且事情比他们预想得更顺利:莱姆斯直接站出来揽在了自己身上。”他有礼貌地朝莱姆斯一笑,“谢了,哥们,”他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被理解的暖流暂时冲散了禁闭的阴霾。“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他问。


“首先,先去把禁闭关了,”詹姆说,“然后找出陷害我们的人。真是难以想象,格兰芬多也会背后捅刀。”


“我能帮上忙吗?”彼得不安地问。自从回到宿舍,他就一直没吭声,但现在很明显詹姆和西里斯不会拔刀相向,他大概觉得自己有必要主动请缨。


詹姆摇摇头。“今晚不用了,”他说,“但留个心眼,好吗?如果有人吹嘘扳倒了阿夫斯汀——或是扳倒我们——马上向我或西里斯汇报,明白吗?”


“明白。”彼得坚定地说。


“好,那就这样。我们真的该去睡觉了不过,”詹姆说着,扯下帷幔。“早上六点天杀的就要起床。”他念叨着。


“对不起,莱姆斯。”西里斯说,“你知道我永远不会让你替我顶罪的,对吗?”


莱姆斯点头。“我只是觉得……觉得我父母会比你家更容忍这些。”他试图解释。


他真希望他没说这句话,眼看西里斯因为悔恨难受得要死。他举起魔杖熄灭灯光时,莱姆斯看见他的手在颤抖。“晚安。”他声音沙哑地说。


莱姆斯孤零零地在黑暗中摸索他的毯子。他懒得换睡衣,直接穿着校袍钻进了被窝。至少刚刚结束变形的他能很容易进入梦乡。




~discidium~




詹姆叫醒他的时候天还没亮。此时莱姆斯觉得自己昨晚没换衣服睡觉非常明智,他的身体又僵又酸,他不认为自己有力气在床上和一堆衣物纠缠。他尽力抚平衣服的褶痕,跪下穿鞋。


“别穿这种鞋,”詹姆不出声地说,“谣传阿夫斯汀关你禁闭时,最好穿胶底帆布鞋。”他自己正在箱子最底下翻找,他的麻瓜衣物都放在那儿。最后,他成功找出了一双有着厚橡胶底的蓝色帆布鞋。他露齿而笑。


莱姆斯轻轻摇头。“我没有胶底帆布鞋,”他小声说道。他以前有过一双,但他很少跑步,也没有什么户外活动,所以那双鞋小了之后就没有浪费钱再买。他父亲总是给他买结实经用的巫师皮鞋,他圣诞节收到的那双也不例外。


“你别紧张,”詹姆说道,转过身友好地用胳膊戳了戳他。“禁闭也没那么糟啦。一两个小时就完事了,剩下的事就是怎么跟父母解释。如果你不想的话,我可以帮你写信。你又没做错什么。”


“我撒谎了,”莱姆斯说,脑中回放着那天老师说的这句话。阿夫斯汀不知道的是,他每天都在撒谎。说母亲生病了是谎言。说自己回家看望她也是谎言。误导西里斯相信父亲打他更是谎言。他在霍格沃茨的整个生活都是构筑在谎言之上,他内心一小部分甚至还为此次禁闭感到欣慰,因为他终于受到了惩罚。或许这次禁闭能稍微偿还他欠下的天大的债,这样他的报应说不定会来得晚些。


莱姆斯像个要上绞刑架的绑匪一样低下头,挣扎着站起来,跟在詹姆身后走出宿舍。


他们走到礼堂,却发现空无一人。詹姆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表。“差五分六点,”他说,“他是不是迟到了。”


“你说,他该不会是要我们出去等吧?”莱姆斯喃喃道,不敢看另一个男孩的眼睛。他在想,当他的谎言堡垒崩塌的那天,詹姆会说什么呢?西里斯还是他最好的朋友,他都因为一件西里斯没有做过的事对他大发雷霆,那换做是莱姆斯,一个安静的小跟班,他又会怎么看他欺骗了自己那么久呢?


“不会吧,”詹姆耸了耸肩说。他走到大理石楼梯脚下,鞋底的橡胶与地面摩擦发出吱吱的声音。


“那说明你既缺乏想象力又缺乏常识。”一个尖酸的声音回荡在穹顶。阿夫斯汀教授出现在楼梯口,握住扶手以寻求支撑,膝盖僵硬地下楼。他饱经风霜的老脸扭曲成愤怒的面孔。“出去!”他指着大门命令道。


詹姆推开一扇门,朝莱姆斯点头示意他先走。莱姆斯照做了,迎接他的是清晨的冷冽。朝阳从远处山峦升起,大地浸润在柔和的玫瑰色中。阿夫斯汀关上城堡大门,莱姆斯不舒服地想,这个时间他们能做什么劳动。


“现在我明白了,”老巫师发着牢骚,“你们许多老师似乎接受了一种新式思想,枯燥琐碎的工作就能锻炼出自律的头脑。擦洗、扫地、掸灰,像哑炮一样端茶送水。我说一派胡言!枯燥琐碎的工作只会压弯了腰、累断了腿,榨干你们的自信。”他瞪了一眼莱姆斯。“你本来就没剩多少自信了,不然也不会看起来像只被痛打的落水狗。”


“是,先生。”莱姆斯小声应道。他知道自己应该抬起头,挺直肩膀,老师的言下之意就是这个。但老师一针见血的比喻对他脆弱、疲惫的小身板来说太过了,他只好把自己缩得更小些。


“我的自信够我们两个人分了,”詹姆勇敢地说,“有什么辱骂都冲我来。”


“不不不,”阿夫斯汀摇着头,他发黄的牙齿彼此碰撞。“波特,你有的,不过是傲慢罢了。傲慢,就该杀杀你的威风。正好,有一项惩罚,对你俩来说都适用。”


他踏到草坪上,挥了两次魔杖。场地上出现了两个闪闪发亮的椭圆,其中一个嵌套在另一个边缘五英尺内。莱姆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但他又想不起来眼前到底是什么东西。


幸运的是,詹姆还不傻。“跑道?”他怀疑地问。


阿夫斯汀的笑容隐藏得很好,但那股得意洋洋从他点头的姿势中昭然若揭。“正确。我要你们两个都给我跑步。跑步对身心都有益。有了健康的身体才能有健全的头脑,而且疲惫有助于减少顶撞。就像我说的,你们两个人的性格缺陷都能得到修正。”


他又舞了一下魔杖,变出一把椅子坐下,干瘪的手抓着扶手。“现在,跑起来,赶紧的。”


莱姆斯抿了抿嘴,强行压下焦虑感。他相当不确定自己现在能不能跑,但他很确定,庞弗雷夫人肯定会把他骂惨的,满月才刚刚过去。两天前他在床上坐起来画魔咒表格她都不赞成。这要是让她知道了还得了。


但是他能怎么办呢?他当着一个老师的面撒谎,还被发现了。那他现在必须接受惩罚。身边的詹姆一脸沉思。


“要跑多少圈,教授?”他问。


“跑到你的傲慢和汗水一起流尽为止。如果现在还不开始,就加倍。”阿夫斯汀尖酸地说。“我不想再说第二遍。”


詹姆给了莱姆斯一个鼓励性的微笑,朝草坪跑道扬了扬头。莱姆斯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跑步。詹姆已经冲到了前面,步伐稳健。他想着,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他的膝盖是还有点僵硬,但他能够保持呼吸,差不多也能跟上詹姆。他一定能坚持下去的。




——第二十九章完——




注1: 毒触手 Venomous Tentacular:长满尖刺的深红色植物,重在霍格沃茨的三号温室里。它会向人伸出长长的触手,但是一敲它就会悄悄地缩回去。这种植物被指定为C类禁止贸易物品,很难弄到手,是速效逃课糖的必要材料之一,韦斯莱家的双胞胎是在蒙顿格斯弗莱奇那里花了十个加隆买到的。(来自《哈利波特百科全书》)


注2: enthalpos 作者自创咒语。


注3: 参见第十八章:管理员的猫。当时四个小朋友在找校长办公室,突然听到费尔奇自言自语,因为阿夫斯汀说听到声音所以派他出来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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